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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14 字·1 分钟
作者
林竞
林竞,在工业自动化与智能制造领域浸淫十年的系统架构师。他坚信‘文档是工程的灵魂’,建立这个博客的初衷是为了记录那些在产品手册中永远找不到的‘现场坑位’。比起宏大的工业4.0愿景,他更关心如何让一套PID控制算法在恶劣环境下不发生振荡。他是一个坚定的怀疑论者,比起AI生成的虚幻代码,他更信任自己手中万用表测出的真实电平。

大多数人对工业自动化的理解存在一种基于宣传册的偏见,认为那是一个由精密算法和无瑕代码构成的蓝光世界。现实情况是,在工厂底层,自动化是一场针对震动、电磁干扰和不可靠接线端子的无休止战争。一套设计完美的控制逻辑,往往会因为现场施工员少拧了一圈屏蔽线的接地螺钉而全盘崩溃。我是林竞,一名在工业自动化领域工作了十年的系统架构师。我的工作本质上是在混乱的物理实体与严谨的布尔逻辑之间建立一种脆弱的平衡。

建立这个博客并非为了宣扬某种宏大的愿景。我厌倦了那些坐在恒温办公室里谈论工业互联网却分不清伺服电机与步进电机区别的分析师。这里只记录那些在产品手册中永远找不到的现场坑位,以及那些被掩盖在PPT阴影下的逻辑漏洞。

二零一四年,我的职业起点是在南方一座有色金属冶炼厂。那里的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微弱的二氧化硫气味。作为现场初级工程师,我的日常工作是背着工具包在长达两公里的皮带廊道上排查传感器故障。那段经历摧毁了我对书本理论的盲目信任。有一次,为了解决一个随机发生的急停报警,我在现场蹲守了三个通宵,最后发现原因只是因为变频器安装位置靠近强磁场,而信号线没有采用双绞屏蔽线。那个深夜,我手里那支日置万用表测出的异常波形,比任何教科书上的波形图都要真实。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现场,数据手册只是参考,物理定律才是法律。

二零一七年,我开始接触系统设计。从单机控制转向大规模分布式架构。那是我对文档产生强迫症的开始。我发现很多项目之所以烂尾,不是因为技术难度高,而是因为文档的缺失导致了信息的熵增。一个没有被记录下来的逻辑修改,在三年后的维护期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我开始花大量时间编写那些没人愿意看的输入输出清单、连锁逻辑图和通讯地址表。我坚信文档是工程的灵魂。如果一个架构师不能在纸上用逻辑闭环解释他的系统,那么他的代码也一定充满了投机取巧。

二零二零年前后,行业内开始充斥着各种新名词。大数据、数字孪生、自愈系统。在一次方案评审会上,当某个供应商向我推销他们基于AI的预测性维护算法时,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现场的压力变送器因为膜片结垢产生了非线性漂移,你的模型如何区分这是设备老化还是测量误差?他愣住了。这种对底层物理反馈的忽视让我感到不安。我是一个坚定的怀疑论者,比起那些由算法生成的虚幻预测,我更信任我自己手中万用表测出的电平。我开始在设计中加入大量的物理冗余和硬接线连锁,哪怕这看起来有点过时。但在工业领域,过时往往意味着稳定。

现在,作为一名所谓的架构师,我大部分时间在处理各种系统的集成问题。这更像是一种对系统熵增的无奈抵抗。每一个新协议的引入,每一个新功能的叠加,都在增加系统崩溃的概率。我的理性告诉我,完美的系统是不存在的,我们只能在不断的妥协中寻找一个最优解。

工作之余,我有一些在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爱好。我喜欢修复老式的真空管收音机。这些几十年前的产物有着极其诚实的物理结构。当你更换掉一个干涸的电解电容,那种因为电路闭合而产生的微弱电流声,比任何数字音源都更具美感。我也喜欢在Google Earth上寻找那些被废弃的工业遗址,观察那些曾经辉煌的机器是如何被铁锈和藤蔓重新定义。这让我意识到,我们现在引以为傲的技术,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后人眼中的工业考古碎片。

我随身携带一套Wiha的内六角扳手,其中那支1.5mm的扳手手柄上缠着一圈褪色的黄色胶带。那是二零一五年我在一个化工项目调试时为了区分工具而缠上的。它跟我去过三座铁矿、两家汽车组装厂和无数个灰尘弥漫的泵房。每当我面对复杂的软件架构感到力不从心时,我会摸摸这把扳手的质感。它提醒我,无论上层逻辑多么复杂,最终驱动这个世界的依然是这些实实在在的金属与物理连接。

关于非专业德州扑克,那是我观察人类决策逻辑的一种方式。在牌桌上,人们往往会表现出与在工程项目中相同的盲目自信与非理性博弈。概率论在德州扑克中是起手式,但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对不确定性的敬畏。这与我在设计一个冗余控制系统时的心态如出一辙:你必须为最坏的可能性留足预算。

这个博客的内容会很枯燥。这里没有行业趋势的预测,没有对未来技术的欢呼,只有对PID控制算法参数整定的死磕,对Modbus RTU通讯干扰的排查记录,以及我对当前技术环境的一些冷思考。我记录这些,是为了给那些同样在深夜的现场对着控制柜发呆的工程师们,提供一点除了报错代码之外的真实参考。

我不需要读者的认同。工程学不需要共情,只需要验证。如果你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逻辑错误,请直接通过邮件指出来,我会非常感激。这种基于事实的纠错,比任何赞美都有价值。

现在的系统越来越复杂,文档越来越厚,但人们对底层逻辑的理解却越来越稀薄。我在这片混乱中维护着自己的那一小块逻辑阵地。也许有一天,当所有的系统都由AI自动生成时,这些手写的调试笔记会像那些废弃的工业遗址一样,成为某种过时的见证。但在那之前,我依然会坚持在设计图纸上划掉那些多余的Buzzwords,去测量每一条信号线的真实电位。